林茜掐著時間：五分鐘、十分鐘、十五分鐘過去，才姍姍下樓。樓下韓文清早到駕駛座上點方向盤去了，副駕的門敞著，人完全沒有站車邊等候著為女士開門服務的意思：看來這不是一個謙恭溫柔的紳士。

林茜遲疑了下，心話說：來都來了，再矯情地不上車是不是太過不去了？於是也沒計較這檔事，直接坐進去。

等安全帶一系好，林茜忽然想起一事，瞪圓眼睛問韓文清：“你怎麽知道我住哪兒？”

韓文清回頭看著林茜：“不是你讓我阿姨告訴我的嗎？”

我哪兒有？

林茜特想沖他喊一聲，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：張姐那撮合心思昭然若揭！她是真理解錯她的意思了，還是說她太信得過自己外甥？不管什麽，這樣做，對她是不是都有些不尊重？

林茜氣惱地嘟起嘴，眼盯著擋風玻璃口氣發沖：“為什麽不是星期六？”

“什麽？”韓文清蹙了下眉，邊擰鑰匙邊隨口問。

這要是放在他那些隊員身上，看有人以這態度對自家隊長肯定要傻眼了，再看到自己隊長蹙眉發問，十個裏有八個會被嚇得低聲支吾，噤聲不語。可眼前林女士卻渾然不覺，重覆一遍：

“為什麽不是昨天請人吃飯？”讓我閑著糾結一天啥事也沒幹成，不該是你的責任嗎？還是說你這相親日程安排太滿，周六得應付其他女孩，周天才能騰出時間？

“周六有比賽。”某人口氣理所當然，理由絕對有力。讓林茜瞬間覺得自己剛才問題其實在無理取鬧。

仔細一想，可不就是無理取鬧：自己跟人家什麽關系？怎麽就毫無障礙地問出那個來？分明是遷怒完了以後覺得被冷落就跟另一半鬧別扭的小媳婦心態。

不對！這跟她在樓上想的不一樣！狀況又有點不受控制了！

林茜臉色暗暗發紅，不知道是被自己氣的還是羞的。她覺得自己現在整個都是不正常的。從沒哪一回跟她現在似的，她應該是很好脾氣很賢淑溫婉的一個姑娘，輕易不動怒也不生氣。可今天打從看到這人起她腦子裏轉的念頭就各種脫離常態，簡直防不勝防。

偏偏這人還淡定自若，倒壓根兒沒註意她別扭，只是車起步後問她：“想去哪裏吃？”

“隨便吧，我沒什麽特別忌口和愛好。聽你的吧。”林茜有些頹喪，靠上椅背垂眸低頭，盯著自己膝蓋默念心經遮掩自己高低起伏的情緒。這姿勢看上去就跟當旁邊人不存在一樣，要是錄下來放網上，榮耀玩家們肯定會炸了鍋：啊喲餵，這妹紙夠強悍啊！能挨韓隊坐著還若無其事，這才是真正霸氣流吧！

車在一個掛著“李記”的家常菜飯館前停下。店的門面不大，招牌黑底紅字，看著倒滿厚重威儀。林茜扭頭瞧了韓文清一眼：跟這人給她感覺有些像。

而兩人進去以後，林茜才訝然：跟她想的有點不一樣。她以為這家店怎麽著也得在飯點人滿為患。可真進來了，卻發現店鋪生意很尋常，就跟隨便哪家路邊攤一樣。不過店老板好像跟韓文清認識。林茜他們剛坐下，他就來招呼了。在林茜盯著菜單思索點菜的時候，老板問韓文清：“這是你女朋友？”

“嗯。”韓氏回答一向有一說一，絕不閑扯。

只林茜卻手一抖，差點兒掉地上菜單：你嗯什麽呀你？

她擡頭瞪著韓文清，嘴巴抿得緊緊，以一張不以為然地表情向韓文清抗議：說什麽呢？你表白了嗎？你問我了嗎？你知道我同不同意做你女朋友啊？

可惜韓文清正側身跟人說話，沒註意。店老板倒是在打量林茜，看她這個反應，不由笑了：哎喲，這丫頭怎麽這麽好玩？長得一張蘋果臉帶著雙不笑也笑的桃花眼。一抿嘴就有兩個深深的大酒窩。看著就讓人覺得親近，跟韓隊那張罪犯臉可是萬分不搭。

店老板忍俊不禁，拾起被掉的菜單，看看上頭勾畫的菜式笑道：“中午給你們加個菜，免單。你們聊，我去後廚。”

說完人就走了，留林茜一個對著接收不到自己怒意的韓文清抓狂萬分：“你剛才跟人說什麽呢？誰……誰是你女朋友啊？”

韓文清倒是難得楞了下：“你不是嗎？”

“我……”林茜臉色漲紅，“我答應了嗎？”

“那就現在答應。”陳述句，幹脆利索的陳述句。讓林茜驟然就沒了脾氣，她在氣惱他語氣的同時，心裏竟還湧出種甜絲絲的感覺。在意識到自己不對頭以後，林茜立刻開始唾棄自己：人黃益海好聲好氣詢問你意思的時候你各種冷艷高貴拒絕人家。現在這人蠻不講理強橫直接給你定身份，你倒覺得挺受用？你……你是個M嗎你？

想法一冒頭，林茜就微微打了個抖：咦~太可怕了。不能再順著往下想了，得轉移話題：“你跟這家店老板認識呀？”這是問的廢話，不過韓文清卻耐心回答了：

“我以前的隊友。退役後沒回老家，就在Q市開了這家飯館。隊裏人會時不時來照顧下他的生意。”

“退役？”林茜詫異了，望著老板消失的方向疑惑，“他不老啊。看著也就二十六七正當年，怎麽就退了呢？”

“人各有志吧。”沒有任何起伏，韓文清語氣淡淡說了句。

聯盟創立之初，條件艱苦，險難重重。對內有資金壓力，對外有世俗輿論。在這樣的情況下聚攏他們的絕對不是利益。一群年輕人，靠對“榮耀”的熱愛在開荒期艱難起步，踏荊斬棘。然而在最初的三年，霸圖卻總無緣冠軍。於是有人撐不住了，失落，茫然，疲憊，最後放棄。李老板只是其中之一。或許他放棄的不徹底，心裏還始終有個不滅的念想，不然他門口的招牌也不會用成霸圖隊標的顏色。

當然，這些林茜都不知道。她只是忽然福至心靈，想起從前游戲姐給她們科普時說的一句話：職業選手26歲就是極限了，過了26他們的反應和手速就會下降，狀態也會跟不上。“是不是電子競技的運動員要非常年輕才行？要真那樣，你豈不是也……”

“我？還早。”還是那副口氣，林茜卻聽出一股前所未見的堅定。她擡頭望了眼韓文清，還是那個人，還是那張臉。可是林茜卻覺得，在談到他職業的時候，他整個人上下都在散發一種讓她抑制不住、心跳難掩的光：很多人覺得游戲電子競技之類是離經叛道，是不務正業，可她卻從這個不務正業的男人身上，看到一種在現代社會越來越少見的東西：對理想的追尋和對信念的堅持。這麽說可能有點擡高他，可她確實這麽想。

蠅營狗茍的人太多，榮耀聯盟的職業圈是什麽樣她也不知道。但是她想如果大部分都是像他這樣的人，那麽應該是不會壞到哪裏去。

那頓飯到後來，林茜都一直沒怎麽說話，但是卻暗暗記下了韓文清動筷子最多的兩個菜。臨走的時候，那位老板說什麽都不肯收錢，撐著前臺跟韓文清半真半假地玩笑：“隊長，你帶女朋友來我這裏是看的起我。給錢就沒意思了。”

“少廢話，給你就收著。”韓文清皺著眉冷哼了一聲，店老板立刻條件反射地窩成了鵪鶉狀，等反應過來手裏已經被塞了幾張票子，而人卻都不見了。

李老板捏著錢，擦著額頭繼往開來的汗水長舒口氣：哎喲，受不住，還是受不住！哪怕退了三年，再碰見他隊長，再聽到他要訓人的前兆，他還是禁不住地心肝兒打顫。還是那姑娘厲害，跟他隊長一桌竟然能面不改色，舉止如常。這得是多好的心理素質？不去做職業競技可惜了。

林茜當然是不知道店老板的想法，她在坐上車後就靠上椅背，安靜乖巧，像個精致的芭比娃娃：她現在不像是早前來時想那麽多亂七八糟的彎彎繞了。她覺得自己這回好像真的栽了。栽旁邊這個人手裏。其實從頭到尾他們倆相處的時間合計也就三個多小時。可她卻真的沒有一點陌生感了。

科學家不是說過愛情這東西的發生是由於腦垂體分泌的多巴胺嗎？生理表現很短暫，腎上腺、心跳加思維的變化只需一瞬間就完成。一眼萬年並非誇張。日久生情當然也有，但那多是親而非愛。

林茜覺得自己就省了日久生情的過程，直接跳到生理改變完成後了。她在副駕座上輕輕地扣起手，垂著眼睛深吸了口氣。身邊人身上有股煙草味道傳入鼻腔，很淡很淡，要不是林茜對煙味敏感，壓根兒就聞不出來。

“你抽煙？那喝酒嗎？”抽煙是她見到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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